良久，初雅睜開雙眼，目光依舊澄澈冷淡。

“少主，太陽已經西沈，就要入夜了，早些回房休息吧？”儀墨雖然不想打擾她，但終於還是出聲了，“主人交代過的……”

“是呢，不能操勞。”初雅自嘲地勾起嘴角，“還有差別嗎？”

儀墨無奈老調重彈：“少主，主人說過的，來日方長，你不要心急。”

“不是我心急，儀墨，”初雅搖頭，“可是這樣下去，誰知道我們能撐到什麽時候？我、大姐、三妹，呵，要一輩子這樣下去嗎？我們的一輩子……”初雅的聲音哽在喉間，終於重重一嘆，“罷了，過得一日是一日，你說我怎麽總愛多想呢？”

“少主太過勉強自己了。”

初雅只是低喃了一句：“是嗎？”終於轉身走回廂房，儀墨立即跟上。

花園另一側，草木掩映處，兩個身影一站一坐在那裏駐足已久。

“少主，”目送初雅走遠後，金劍這才開口，“旁人如果不知道，準以為雍姑娘只是在自言自語。”

無情冷淡地看了初雅離開的方向，示意金劍推他回去。雍初雅身邊帶著影衛，是自從她出現他就察覺的。她們隱匿的技巧可謂登峰造極，但凡人有所動作時，總會不經意帶出風聲，這就是他會發現她們存在的原因。只是他並不明白，身為璇璣傳人，雍初雅身上卻一絲內力也無，甚而需要人保護，這樣的她，究竟有什麽值得信賴的？

一大清早就有婢女慌亂跑來一邊敲著初雅的房門一邊急切地喚著她。初雅昨夜難眠，乍然被驚醒，額際狠狠地抽痛著，但還是翻身下床，套上外裳開了房門。穿著淺碧衣服的婢女看起來尚且年幼，此刻臉上還掛著淚珠，見到初雅出來壓抑不住哭聲地開口：“雍姑娘，求你救救姐姐吧。”嗚嗚咽咽說不清個所以然。

初雅淡淡嗓音響起：“先別急著哭，把話說清楚，不然要我怎麽幫你？”

那微冷的聲調傳入耳中，小婢女登時一個激靈，終於能稍微平心靜氣地好好說話了：“煙姐姐昨夜當值，早上回來的時候臉色就很不好看，我去給她端早飯來，只一會的功夫她就暈過去了，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，就喊了雲姐姐來。雲姐姐只看了一眼，就一下子把煙姐姐裙角撩起，看到一個好大的腫塊……”

初雅皺眉：“我收拾一下，你帶路，邊走邊說。”關門入內，儀墨現身為她稍作整理，很快初雅就走了出來。

“雍姑娘這邊走。”小婢女快步走在前頭，似乎是想把擔憂害怕都發洩出來，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。

蔣府下人住的小院中，正該是一日之中最安靜的時辰，此刻卻顯得有些喧鬧。初雅跟著小婢女跨入小院時，不安與探究的眼神一一投向她，初雅一徑視而不見，只是跟著小婢女來到一間房舍外。屋裏只有三個人，一躺一坐，另一個候在門口，見她來立刻引了她進去。初雅瞧著她有些面善，卻記不住她是誰。

“多謝雍姑娘屈尊來這一趟。”坐著的婢女站了起來向初雅行了一禮，指向躺在床上的婢女的小腿處，“煙姐姐像是被什麽蟲子咬了。”說著撩起床上婢女的裙角，果然見到一塊腫脹。

初雅仔細看了片刻，然後拉過她的手臂把脈：“是普通的毒蟲，我會幫她祛毒，之後敷些草藥再服上幾日湯劑便沒有大礙了，不過千萬記得要把她的傷口清醒幹凈才能敷藥。”

“多謝雍姑娘！”幾個婢女感激地開口。

“無妨。”初雅取出針灸針，稍作準備便開始下針。

追命和金劍找來時，初雅剛收了針開始寫藥方，因是婢女居住的小院，兩人只好在院外等候。初雅抹去額上汗水，這才離開走向追命和金劍：“讓二位久等了。”

“雍姑娘，少主他們在大廳等你過去。”金劍略顯尊敬地開口。

“雍姑娘，我看你很累的樣子，要不你還是去休息吧？反正有什麽事，無情那家夥總會解決的，你也犯不著這麽辛苦。”

“我唯一所長，只有這一身醫術，能幫一人便是一人。”初雅在面紗下微笑，“麻煩兩位來尋我了，這就一起去吧。”

追命也不再多說，點著頭走在了最前。

“勞各位久等了。”初雅走進廳裏，也沒讓追命或是金劍解釋自己的去向，先行致歉。

無情眉宇間有些不耐，視線移開沒有說話。鐵手寬和一笑：“雍姑娘千萬別這麽說，是我們沒有提前向姑娘說明情況。今日是蔣公子要帶我們去獄中向那朱氏問明情況，原本不該勞煩姑娘的，只是蔣公子說三年牢獄，朱氏身體日漸衰敗，既然我們神捕司要重審這樁案子，當然不希望嫌犯就這麽死了草草結案，是以要麻煩姑娘為她診脈。”

初雅一手覆上腰間：“倒巧了，小女一應物件都帶在身上，隨時可以去獄中診視蔣夫人。”

“朱氏與蔣府半點幹系也無，姑娘不要將這毒婦與蔣府說在一塊！”蔣添臉上浮現怒意，話語間也不客氣起來。

初雅只是輕輕搖頭，也不惱：“蔣公子，據小女昨日所知，蔣夫人與令尊仍是夫妻，哪怕她毒殺親夫，依舊是蔣夫人的名頭，依舊是您的母親，為人子者，您的說法過了。”

蔣添臉色漲紅，也許是顧忌著初雅遠來是客的身份，怒瞪了她一眼之後不再理會她，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，轉向無情：“無情公子，是不是現在就能出發了？”

無情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。蔣添帶路，神捕司一行人隨後跟上，初雅落在最後。

“少主，你何必計較呢？”儀墨在初雅耳邊無奈。

“生恩養恩，都是恩情，他不懂人言可畏嗎？就這樣憑著一些不盡不實的傳聞，抓著一個女子不放，這案子，我要管！”初雅倔強地固執著。

“少主決定就好，無論你做什麽決定，依漫和我都會盡力幫你達成的。查案，我們不懂，但不試的話就不會知道結果。所以少主，你千萬放寬心，不要思慮太重。”

“知道，我有分寸。”初雅淺淺答著。

蔣添帶了兩名小廝，連同神捕司和初雅，一行人走向大獄看起來有些浩浩蕩蕩的樣子。行至一條小巷，兩個婦人正在靠近巷口處尖聲對罵著，還夾雜著孩童隱隱哭聲，巷口的人指指點點，一位老婦人站在那裏不由搖頭嘆息，連聲說著造孽。前頭的幾個人都無動於衷地走過，只是正和追命說著話的鐵手回頭看了幾眼，然後竟然停在了那裏。

“鐵手，怎麽不走啊？”追命說著話不見了走在身邊的人，走回去叫他，走在最前的無情等人聽見聲音也停下回頭看來。

鐵手揮開追命在他眼前晃著的手，示意他看向巷口：“你看雍姑娘。”

初雅在圍觀眾人的詫異目光中徑直走進巷子，原本堵在巷口的幾人見有人不由讓出路來。初雅沒理會爭執不休惡言相向的兩個婦人，只是彎下身子，伸手伸向坐在地上抽噎的小小孩童，輕輕摸著他的臉頰額頭，方才正是因為聽到這孩子的哭聲實在低啞得有些古怪，才引得初雅走進巷子的。此刻探過他的面頰額頭，她皺著眉冷聲道：“誰是這孩子的娘親，只顧著在那裏爭執不休的，就不顧孩子了嗎？”

“虎兒……”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婦人聽到初雅的話，臉上閃過愧怍，立刻奔上前來。

另一個年長婦人臉色不變，卻也不甘示弱地擠到孩子面前，沖著初雅吼著：“這是我的兒子，誰要你管！”說著推開年輕婦人的手，就想伸手抱起虎兒。

初雅把著脈掃了她一眼，隔著面紗都能感覺到她透出的冷意，令年長婦人不由一顫，沒再敢開口動作。放下虎兒的手，初雅聲音依舊冷冷的：“天氣炎熱，這孩子是中了暑氣。”視線對上年輕婦人一臉急切，初雅聲音稍微緩和了些，“不礙事的，帶他回家好好休息一下，記得要多喝些水，平日裏給他煮幾碗綠豆湯解解暑氣。孩子這麽小，要好好看顧才是。”

“多謝姑娘了。”年輕婦人擡起袖子，溫柔細致地擦去了虎兒臉上的汗珠，這才把他抱起，回了家。年長婦人狠狠瞪了初雅一眼，也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，嘴裏細碎地念叨著，看她神情，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話。初雅站起身，目送她們遠去，才走出了巷子，看到神捕司和蔣添都等在巷口，這才有些尷尬，一時情急竟給忘了這是出來辦事的。

初雅正想道歉，無情卻沒有理睬她，先開了口：“蔣公子繼續帶路吧。”雖是冷著臉，卻著實為初雅解了圍，初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，無情卻全無反應。初雅也不介意，又看了一眼那兩個婦人離開的方向，輕輕叮囑了儀墨一句，這才跟上了他們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_(:з」∠)_該碼的不碼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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